南城以北

【蔺靖】忆长廊

15.离别

雾遮星月，夜，是一片漆黑。

蒙挚抬起眼皮，睁开双眼，一阵眩晕袭来，迫使他不得不又闭上眼睛。他已经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，屋内一片漆黑，唯有一盏灯火，从黑暗中划出一道伤口。

蒙挚再次睁开双眼，眼前却比方才清晰的多。

借着远方微弱的灯光，蒙挚能隐约看见屋内的陈设。他抬眼便看见他正前方的阶梯，阶梯的尽头有一扇门，门半掩着。灯光正是从那一扇半掩的门透出来。

蒙挚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，他每天都在疼痛中昏睡，每天又从疼痛中苏醒。身上更是旧伤未愈，新伤又起。

这对于他来说，并不算什么，身体的疼痛怎及心中的恐惧。他想到了萧景琰，心里便是没来由的慌乱，他不知他如今的情况如何，或是被捕，或是已逃脱了危险。人总是对未知的事情，有种没由来的恐惧，正如此刻的蒙挚。

“他还没有醒？”

蒙挚看见从半掩的那扇门透出两个人影，单从人影来看，似是女人的身影。

“还没有。”

“可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？”

“他什么也不肯说。”

“罢了罢了，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，计划已经在进行中了，有没有他手上的兵符已经没有什么用了。既然他不肯说，那就将他了结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两个人影从墙壁上消失，屋内又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。蒙挚觉得说话的声音极为熟悉，却又想不起来是谁。

他们所谓的计划是什么，梅长苏是否察觉到他们的计划，许多问题在蒙挚的脑中盘旋，让他心慌不已。

蒙挚只觉脑中一片混沌，全身冰凉，迸沁着冷汗。一时失去了知觉，昏了过去。

萧景琰从案牍中抬起头，抬眼看着站在大殿中的言豫津，说道，“当真要走。”

言豫津点了点头，“是的，陛下。”

萧景琰放下手中的毛笔，深深叹了一口气。言豫津与萧景睿决裂的传闻，他也听说过，他只是觉得惋惜。

“既然你要走，朕也不拦你。你的官也不必辞了，俸禄照发便是。”

言豫津抱拳说道，“陛下万万不可，臣今日一别，便不知何时才归，若让旁人知道了，定会在身后议论。”

见言豫津再三推阻，萧景琰也不便再说什么，只好恩准。

“罢了，罢了，就按照你说的办吧。”

“谢陛下隆恩，臣先行告退。”

言豫津朝萧景琰行礼后，便退下了。

萧景琰看着言豫津离去的背影，一时百感交集，他突然想起林殊，想起与他过往的种种。若是他与林殊，他定不会与林殊决裂，就算林殊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，他都不会与林殊决裂。因为他实在不愿失去这位挚友，只可惜，他早在十几年前便已失去了他。

凉亭外，古道边。

言豫津牵着一匹白马走出城门，走到城外的官道上。他突然停下了脚步，回头看了一眼城门。

形形色色的赶路人从他身边来回穿插，他却仍觉得荒凉非常。一个人心便冷了，那么他的世界也会变的十分荒凉。

言豫津想起他曾经送别萧景睿的场景，那时他也是站在这个地方送他去南楚。

他曾经也害怕过，害怕萧景睿一去不复返，但他始终相信他还回来，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。因为一个不管走多远，他总是要回家的。他相信萧景睿也是如此。所以他才敢放心的让萧景睿走，他愿在这所金陵城里等他归来。只要萧景睿愿意回来，他便愿意在这里等他。

如今，他却是一个人离开。

没有亲朋好友为他送别，他自己孑然一身，只牵了一匹白马，带了一把佩剑便离开了。

他看着城墙，似是想透过厚厚的城墙，看到城墙里面的街景。可即使他看不到城墙里面的街景，只要他一闭上眼，他便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场景。

金陵城对于他来说，太过于熟悉。

熟悉到，无论走到哪里，他都能想到萧景睿。

他曾与萧景睿在螺市的妙音坊听过宫羽姑娘的琴声，他曾与萧景睿在城东的某家不知名的面馆吃过面，他曾与萧景睿在护城河里抓过鱼。

只要一闭上眼，往日的记忆犹如潮水般向他涌来，企图将他淹没。

这些记忆既温暖又伤人。曾经有多快乐，如今便有多不舍。

言豫津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水汽，使这所金陵城变得有些模糊。他知道他该走了，只是什么时候回来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
他回过头，牵着白马，朝着远方走去。

这一次，他再也没有回头。

复行数百步后，言豫津便看到郊外有一处凉亭，凉亭中站了数人。

言豫津加快脚程，赶到凉亭处，见是熟人，笑着说道，“苏兄和蔺阁主是来为我送行的吗。”

梅长苏点了点头，没有说话。他看着言豫津脸上挂着的笑容，心中一闷。因为他觉得言豫津变了，变得不再像以前那般嬉笑。他的笑容里包含了多少无奈和痛苦。

“豫津对不起。”梅长苏闷闷的说道。

“你们对不起的人不是我，而是景睿，”此刻言豫津的脸上已没有了笑容，他转过身背对着梅长苏，继续说道，“你们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宇文玲怀的不是景睿的孩子。”

“是，也不是，”梅长苏眼睑低垂，不敢看着言豫津，“我们只知道他与宇文玲有过一段情。在景睿走后，宇文玲便有了身孕，起初我们以为那是景睿的孩子，直到宇文玲来找景睿我们才得知，那孩子不是景睿的。”

“那你们为何不阻止这件事的发生，”言豫津情绪似乎低落至极点，声音里略带一些颤抖，“是因为害怕打乱你们全盘的计划吗。”

言豫津转过身来，他的眼眶已发红，此时的他犹如一只随时会爆发的野兽，他咆哮道，“就因为你们心中有大爱，所以就可以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吗。你们已经伤害过景睿一次，为何还要再伤害他一回。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痛苦……”

言豫津的声音越来越小，最终便沉默不语了。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么，他没有办法责怪梅长苏，为了国家，难免会牺牲一些人，只是他不希望牺牲的人是萧景睿。他只能气自己，气自己为何如此的失态。

“对不起，苏兄，方才失态了。”

他又继续说道，“苏兄为何作此决定我并不想深究，但我相信这里面还是有情义的存在。苏兄也不愿伤害景睿，但是伤害在所难免的。苏兄考虑到陛下的安危，才不愿阻止此事，苏兄的心情我能理解，也望苏兄能够理解我，以后不要再伤害景睿了。就此别过，有缘再见。”

直到言豫津的身影消失在梅长苏的视线里，梅长苏才回到凉亭。

“人走远了？”蔺晨问道。

“走了，”梅长苏点点头，他沉默片刻，又问道，“我们这么做，会不会做错了。”

梅长苏这一问，却问倒了蔺晨。

“只有孩童才分对错，大人只看利益。”蔺晨说道。

蔺晨不知这样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，但只要对萧景琰有利那便就是对，对萧景琰不利那便是错。

“情”之一字非常微妙，坠入情网的人往往都变成了瞎子。正如蔺晨一般，他已经看不见什么是对，什么是错，他只愿萧景琰安好。

对于言豫津的心情，他十分能够理解。虽然他理解，但他也不能改变什么，因为他不愿让萧景琰受到伤害，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，他都不愿意。

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，惊得梅长苏等人起身张望。

还未等马停下，马上的人便从马背上跳了一下来，小跑几步，跪在梅长苏的面前，“苏先生，不好了，陛下晕倒了。”

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，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，击中了梅长苏等人。

蔺晨二话不说，纵身一跃，飞到马背上，骑着马朝着城门飞奔而去。

作者有话要说：

还有两三章就要完结了，感谢一直追到现在的亲们，是你们一直给了我更文的动力。
谢谢你们一直没有放弃，既然热度不高，写的也一般，你们也愿意看。
爱你们。